装甲车引擎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,如滚滚惊雷在空旷的厂房里不断回响,耳膜都被震得生疼。
陆渊看着那沉重的履带无情地碾过满地如碎钻般的玻璃碎片,尖锐的破碎声在空气中肆意蔓延,他突然一把抓住李副官的肩膀,大声吼道:"立刻统计所有能用的炸药!"
头顶的钢架结构,像一张巨大而阴森的蛛网,投下的阴影让人不寒而栗。
川口将军的部队正沿着二楼铁梯,脚步匆匆地搬运着沙袋,沉重的沙袋与铁梯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机枪手们在制高点熟练地架起歪把子,金属部件的摩擦声清晰可闻。
佐藤大佐猛地撕开染血的绷带,那血渍的颜色触目惊心,他大声指挥士兵将汽油桶堆在通道口,声音中带着一丝狠厉:"等他们冲进来就引爆!"
"这铁王八壳子交给我。"周老兵卸下背着的帆布包,动作干脆利落,露出半截缠着油纸的管状物。
他那布满老茧、粗糙如树皮的手指轻轻抚过上面模糊的"汉阳兵工厂1932"字样,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泛起兴奋的精光,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豪:"当年打军阀留下的硝酸甘油炸药,够掀了他们的乌龟壳。"
陆渊赶忙按住老兵要去拆引信的手,神情严肃:"正面强攻伤亡太大。"他迅速捡起半块砖头,粗糙的触感从手心传来,在潮湿得能拧出水的水泥地上画出歪斜的工厂结构图,一边画一边说道:"李副官带二十人佯攻正门,用铁皮桶放鞭炮制造爆炸声效。
我和周叔从通风管摸进去——三小时前我观察过,西侧管道的铁丝网被酸雨腐蚀过。"
一股刺鼻的金属锈蚀的气味,像一条无形的蛇钻进鼻腔,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。
陆渊用刺刀绞开通风口的铁丝网,铁锈碎屑如黑色的雪花簌簌落在周老兵斑白的鬓角上。
老兵将步枪横咬在嘴里,那冰冷的枪身触感让他的牙齿都有些发颤,布满烫伤疤痕、如干裂树皮般的胳膊撑起瘦削身躯,军装肘部摩擦铁管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。
"停!"陆渊突然拽住老兵的武装带,神情紧张。
下方透光栅格处,两个日军正背对背安装诡雷,他们手中工具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周老兵摸出珍藏的瑞士怀表,怀表的金属质感在手中沉甸甸的,布满硝烟味的食指在表盘划出弧线,又指了指自己左胸口袋——那里装着自制的铁皮哨。
当尖锐得如针般的哨声刺破死寂,两个日军条件反射地转身举枪。
陆渊的刺刀已如闪电般穿透栅格,精准扎进下方士兵的颈动脉,鲜血如喷泉般涌出,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周老兵趁机翻身落地,步枪托重重砸在另一个日军太阳穴上,骨头碎裂的闷响被厂房外骤起的"枪声"完美掩盖。
浓浓的血腥味在潮湿空气中不断发酵,令人作呕。
陆渊踩着浸透机油、黏糊糊的麻袋堆向上攀爬,生锈的钢梁突然传来震动——川口将军的皮靴正在头顶五米处的铁板过道上来回走动,那沉重的脚步声如战鼓般传来。
"大佐的伤需要磺胺!"日语对话声从头顶飘落,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。
周老兵摸出缴获的九四式手雷,用豁口的门牙咬掉保险栓,默数三秒后抛向斜上方的通风井。
剧烈的爆炸如火山爆发般震落大片墙皮,墙皮掉落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,呛得人咳嗽不止,日军慌乱的脚步声立即朝着相反方向奔去。
天色已渐渐暗下来,当陆渊踹开通往锅炉房的气密门时,柴油发电机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如潮水般扑面而来。
二十米外,佐藤大佐正扶着钢架一瘸一拐地撤退,军刀刀鞘在布满冷凝水、滑溜溜的管道上撞出清脆的脆响。
"抓活的!"陆渊的厉喝如炸雷般惊动了暗处的机枪手。
子弹如流星般擦着他耳畔飞过,尖锐的呼啸声让人胆寒,在背后的蒸汽阀门上溅起明亮的火星。
周老兵闪身滚进掩体,反手甩出颗冒烟的手雷,爆炸的气浪如猛兽般掀翻了堆砌的弹药箱。
佐藤突然转身劈出军刀,陆渊的步枪被震得脱手飞出。
老兵的刺刀及时架住下劈的刀刃,三柄武器绞作寒光闪烁的十字,铁器相撞迸射出的火星如烟花般映亮佐藤狰狞的脸,他沾满血污的左手正悄悄摸向腰间的南部式手枪。
锅炉压力表的指针开始疯狂震颤,发出咔咔的声响。
陆渊趁机踢中佐藤膝盖旧伤,三人同时摔进齐膝深、冰冷刺骨的冷却水池。
浑浊的水面下,六只手在疯狂撕扯,泛着油花的水面不断炸开气泡,水泡破裂的声音在水中咕噜咕噜作响。
当佐藤终于挣出水面换气时,周老兵的刺刀已经抵住他咽喉。
老兵的棉布绑腿正渗出暗红的鲜血,方才的爆炸让弹片划开了他小腿旧伤,鲜血的温热感透过绑腿传来。
陆渊抹了把脸上带着腥味的污水,突然听见头顶铁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——川口将军带着最后的卫队包抄而来。
生锈的扶梯在剧烈摇晃,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,仿佛随时都会散架。
周老兵把佐藤推向追击的日军作为阻碍,拽着陆渊钻进纵横交错的蒸汽管道。
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,像拉风箱一般,受伤的腿在铁板上拖出蜿蜒血痕,血滴落在铁板上的滴答声格外清晰,却始终挡在陆渊身后半步的位置。
锅炉房的警报器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啸,泛红的应急灯将整个空间染成如地狱般的血色,灯光的闪烁让人头晕目眩。
在明灭闪烁的光影中,陆渊看见周老兵从贴身口袋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张泛黄的合影——二十岁的士兵抱着刚满月的女儿站在汉口照相馆布景前。
周老兵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,他布满裂纹的指甲深深抠进陆渊的臂膀,疼痛从臂膀传来。
汩汩鲜血正从肋间的刺刀伤口涌出,浸透了绑在腰间的急救包,那温热的触感让人心里一紧。
陆渊的手掌按在伤口上,能清晰感受到那颗被弹片削去半截的怀表正隔着军装布料发烫,热度透过布料传来。“当年...闺女发高烧..."老兵沾血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,颤抖的手指将油纸包塞进陆渊口袋,”等打跑了鬼子..."话未说完,他的瞳孔突然放大,枯枝般的手掌猛地推开陆渊。
寒光闪过,两柄三八式刺刀从背后穿透老兵的胸膛。
陆渊的瞳孔瞬间收缩。
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,他拽过挂在钢架上的帆布水管横扫,将偷袭的日军撞下十米高的检修平台,日军坠落时的惨叫回荡在空气中。
周老兵仰面倒在锈迹斑斑的传送带上,最后的眼神仍死死盯着厂房顶棚漏光的破洞。
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从东南角传来。
铃木中佐正挥舞指挥刀驱赶士兵架设重机枪,军靴踩在铁皮楼梯上咚咚作响。
陆渊抓起周老兵遗留的炸药包,牙齿咬开引信时尝到了混合着硝烟与铁锈的咸腥味道。
当重机枪完成装弹的瞬间,缠着麻绳的炸药包精准落在枪架下方。
铃木的咆哮被爆炸声吞没,崩飞的枪管碎片如利箭般将三个机枪手钉在混凝土墙面。
陆渊借着烟雾掩护翻过护栏,军刺扎穿某个正在装弹的士兵喉结,顺势夺过其怀里的掷弹筒。
"小林!
堵住缺口!"铃木捂着血流如注的耳朵大喊。
年轻中尉带着五个士兵冲向炸开的墙洞,却在经过蒸汽阀门时突然触电般抽搐——陆渊早将裸露的电线缠在铁质扶手上。
趁着敌人身体僵直的瞬间,三发精准的点射击穿了他们的眉心。
厂房西侧突然响起密集脚步声。
李副官带着佯攻部队杀到,铁皮桶里的鞭炮仍在噼啪作响。
李副官大声喊道:"陆渊,我们来啦,情况咋样?"陆渊回应道:"敌人往地下车间跑了,咱们重新调整计划,继续追击!"残余日军被前后夹击的假象扰乱阵脚,十几个士兵开始朝通风管道方向溃逃。
陆渊抓起染血的工兵铲,将试图爬进装甲车的小林中尉拍晕在履带旁。
川口将军的咆哮突然从装甲车顶传来。
这个满脸烧伤、面目狰狞的指挥官正用军刀劈砍着车顶机枪卡壳的部件,佐藤大佐则蜷缩在副驾驶座往伤口倒磺胺粉。
当陆渊的子弹击碎挡风玻璃时,装甲车引擎突然发出野兽般的轰鸣,撞开堆砌的沙袋朝工厂深处冲去。
"他们往地下车间去了!"张情报员从炸开的墙洞探出头,手里攥着泛蓝的工厂平面图,"那里有直通码头的货运隧道!"
陆渊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水,突然注意到装甲车碾压过的血痕里混着奇怪的黑色油渍。
他蹲下捻起些许油污搓了搓,刺鼻的柴油味里混着某种化学品的酸味。
他心里暗自分析:这工厂布局中,地下三层冷库是储存特殊物资的地方,敌人很可能是在那里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,这黑色油渍说不定就和冷库中的东西有关。
周老兵临终前塞给他的合影从口袋滑落,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模糊的“地下三层冷库”。
想起之前周老兵偶尔提起过,他早年在这附近执行过任务,好像对这个工厂的地下车间有过一些了解,当时没太在意,现在想来其中必有深意。
急促的警报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,生锈的通风管道开始喷出带着霉味的白雾,白雾冰冷的触感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李副官踢开变形的铁门喊道:“整栋楼的应急系统被启动了!”他身后,陈团长的援军正踩着满地碎玻璃涌进来,刺刀上还挂着半截日军旗。
陆渊最后看了眼周老兵倒下的位置。
传送带不知何时已经启动,将染血的军装残片卷进黑暗深处。
他抓起掷弹筒冲进装甲车撞开的墙洞,潮湿的冷风裹挟着地下河的腥气扑面而来,冷风如冰刀般割在脸上。
混凝土裂缝里渗出的水珠滴在生锈铁轨上,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,远处隐约传来装甲车底盘刮擦轨道的声响。
陆渊摸着墙面上新鲜的刮痕往前走,手电筒光束扫过某个岔路口时,突然照亮半枚带血的将官纽扣——正是佐藤大佐军装上缺失的那颗。